泡沫般90后女孩有8位丈夫的完美人生

在門診我遇到過許多“完美”的病人。他們的完美，好得讓人不敢相信。他們歷經(jīng)人世間能夠想象得到的各種天災人難，卻總能不屈不撓的跟命運抗爭，化險為夷，再創(chuàng)輝煌。他們每壹次被命運絆倒，每壹次又會更頑強地站起來，繼續(xù)前進，壹路樹立屬于自己的不朽豐碑。他們常常來到心理門診帶著壹份悲壯回顧他們走過的苦難，帶著壹份自豪講述現(xiàn)在的成就，繪聲繪色的給我講述他們頑強的生命故事。如果我是在治療室以外遇到他們，也許我會秒變路邊的小粉絲，壹邊仰視著他們流著口水，壹邊給他們扇著扇子，壹邊聽他們的奮斗史，壹邊期待有壹天可以建立像他們那樣的豐功偉績?？墒俏也荒堋Ｗ鳛橐济睦碇委熣?，當我給與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和空間講述他們的成功史和生活經(jīng)驗之后，不免會問他們：“您經(jīng)歷過那么多挫折，都挺了過來，還取得了很多成績。但是我想知道，您已經(jīng)做得那么好了，需要我?guī)湍裁?？?/p>

“同事們都說我好，愿意跟我壹起，我的正能量都能感染他們……我常說，人要往好處想?？墒菫槭裁础彼Ａ讼聛恚骸拔矣蟹N感覺，這不是真的，這會不會不是真的？”

的確，如果你身邊有這樣完美的人，會常常覺得他們好的不真實。他們只有正能量的壹面，只有陽光的壹面，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自帶光環(huán)，不敢想象他們也會拉屎放屁。他們貌似是沒有缺點的人，反倒與神的形象無限接近。另壹方面，越接觸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越不愿意靠近他們。他們用自己近乎唯壹正確的方式嚴格要求自己，也想用這些寶貴的“經(jīng)驗”影響你。你在他們面前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倍感壓力，他們的壹言壹行仿佛都是在反襯你是個多么庸俗、不堪的人。他是電，他是光，他是唯壹的神話。你仿佛不知不覺就活在他的審視里，擔心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他的照妖鏡照出了原形。和這樣完美的人在壹起，你仿佛被捆住了手腳。雖然他們的言談舉止看似全是善意的、正向的、積極的，你卻總覺得在他面前你壹定要謹言慎行，否則壹不小心會侵犯他的規(guī)則或限制。和他在壹起，你們各自的功能是被限定的：他負責展現(xiàn)所有好的部分，你負責承接壞的部分。你仰視他，他俯視你。你在他面前，失去了平等，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成為真實自己的可能。而貌似完美的他，其實也是壹樣，甚至在外人眼里所謂的成功，竟讓感受不到任何愉悅或滿足。時?？梢钥吹揭夹┏晒φ?，尤其是年輕的成功者，出現(xiàn)無法解釋的自殺傾向。

精神分析專家溫尼科特說：小孩以自己為中心而構建起來的自我，是真自我，是生動而流動的，放松，專注，并天然的富有創(chuàng)造力。相反，小孩以媽媽的感覺為中心而構建起來的自我，是假自我。完美的人從小了解到的信念是：愛是有條件的。成長過程中他感受到父母言語或根本是非言語傳遞的不容置疑的真理：只有壹個人成績好（或懂禮貌或能賺錢或漂亮……），他才是可愛的，有價值的，受歡迎的。為了適應他所在的生存環(huán)境，他會把這樣的信念內(nèi)化成自己的思想與行動：我要做壹個有價值的人，我要為此而努力！每壹次努力的結果但凡得到壹點小小的贊許，就進壹步強化了他的反應，讓他對這條人生道路更加堅信不疑。正因為從小沒有被真正尊重過的人，沒有機會了解自身的需要。他與自我真實的感受和情緒從此失之交臂，他與自己人性的部分漸漸分道揚鑣，他成了自己追求成功的工具，他成了道德的楷模，他活得越來越不像壹個人，而是被別人樹立的標桿和榜樣，淪為壹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壹個在別人看來徹底無趣，沒有人味兒，更似壹碗行走的雞湯。

看起來，追求完美的人想要征服整個世界，實際上做這壹切的目的，不過是想把整個世界捧給心中那壹、兩個重要他人的手里。他們想征服的并不是世界，只是那壹、兩個他們從未真正成功征服的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向外尋求的過程中，當初那個努力的人常常忘了：最初是為了什么，因此只能舍本逐末。

壹些人壹進入跑道就被群情激昂的歡呼聲鼓動，無懼嚴寒酷暑，無懼風雨雷電，補滿雞血，滿格電量，只管撒開歡邁開步瘋跑。他們像美麗的泡沫般懸浮著，得意著，越飄越高，忘乎所以。實現(xiàn)壹個目標，又樹立新的目標。生命不息，奮斗不止。他們被上緊了發(fā)條，在名利場上追逐，廝殺。他們是被鞭打的陀螺，壹直旋轉(zhuǎn)停不下來。那壹刻，他們是興奮的，享受的，他們活在人生的巔峰中，那是壹場浮華的美夢。然而，觀眾無法壹直持續(xù)捧場的熱情。他們的演出總要落幕。他們不愿意落幕。因為落幕后是孤家寡人的凄涼。失去觀眾的明星已不再是明星；失去仰慕者的成功者就不再是成功者。他們貌似活的高大上，不過是仰仗壹眾群眾演員烘托才有了生命力。他們之所以濃妝艷抹，就是因為自卑原本那張清湯寡水的臉見不得人。他們之所以盛裝華服，就是為了掩蓋在自己眼中那壹身或孱弱或胖碩的骨架子。壹旦失去鮮花和掌聲，他們將會懼怕孤獨的心跳和夜晚的冰冷。就像不計其數(shù)的老干部前腳剛退休，后腳就住進了精神科高干病房。失去了光鮮的職業(yè)角色，他們立刻淪為需要人照料的病人。

壹個人越是極力向外表現(xiàn)，越是為了掩蓋內(nèi)心的荒蕪。在相當長的壹段時期內(nèi)，假自我也許能夠自我協(xié)調(diào)，讓人們獲得暫時的自我滿足，并相當大的程度上符合主流文化成功學的期待。但是假自我再完美畢竟是漂浮的，無根的，靠不住的。實現(xiàn)完美人生的“幸運兒”并不能真的擁有完美的感覺，他會不由得懷疑這壹切。更不用說那些苦苦掙扎卻始終無法實現(xiàn)終極人生目標的“失敗者”。這時候，原本協(xié)調(diào)的假自我無法再自我協(xié)調(diào)了，他會痛苦，會質(zhì)疑畢生的努力。

所幸，有壹天，當人們發(fā)現(xiàn)泡沫般的完美人生破滅了，假自我的形象無法繼續(xù)存活，未必不是壹個更好的開始：走進真實的自己，了解自己，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