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yōu)槭裁匆?4歲男孩夸大愛情的狂熱？

文|高寒壹心理專欄作者

在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飽嘗感情上的斑斕濃郁，有過和皇后約瑟芬的熱戀、迷戀過波蘭情人的清純、最后又如愿以償娶到壹位來自哈布斯堡家族的奧地利公主，中間也許還有過各式各樣的露水情緣，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島上的拿破侖卻在回顧時說，我從未真的愛過壹個人，也許對約瑟芬有那么壹點兒，可是那時我才27歲。

對于約瑟芬的最后壹筆補充說明，盡管凸顯了這位發(fā)妻在拿破侖整個感情生活中的特殊性，但相較于流傳甚廣的拿破侖和約瑟芬的愛情故事，給人的刻骨銘心之感；和拿破侖寫給約瑟芬的情書的奔放熱烈，這份特殊的愛情地位“也許對約瑟芬有那么壹點兒”，仍然顯得太微薄了，和拿破侖曾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的炙熱癡狂，存在巨大的落差，以致很難將兩者銜接在壹起。

這是壹個非常耐人尋味的現(xiàn)象。人們也許會說，這只是因為年華流逝，是衰老帶來的激情的衰竭，是激情的衰竭留下的干巴巴的冷靜。但比較同壹時期的書信，我們或者會得出不同的看法，也許真正產(chǎn)生分歧的不是年齡，分歧壹直就存在，那是真正的感受和激情的渴望之間的分歧。在壹封信中約瑟芬是“無與倫比的約瑟芬…希望你別這么美麗，這么溫柔，尤其是別這么愛吃醋，因為你的眼淚會使我的血液沸騰…”；而在不久后的另壹封信里，拿破侖以絕望的心情寫到“你又丑又蠢，沒壹點腦子。你不給我寫信，不愛你的丈夫?！?/p>

我們當(dāng)然無從就此判斷，哪些是真實自然的表達(dá)，哪些可能存在感情的夸大或者不良感受的真實揭露。但無疑，在人類的愛情現(xiàn)象中，有時會出現(xiàn)壹種表演性質(zhì)，壹種“人工的狂熱激奮”。人自己會“創(chuàng)造出各式各樣的激情”。因為同時身兼兩職，既是作者又是演員，所以不管表演的多逼真多入戲，或者在心里非常遼遠(yuǎn)的不塵之地，都非常冷靜的存在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真相，這不是真的。

在壹個人的情書和日記中，在寫給情人的信件和寫給親密親友的信件中，也許會看到情人在壹個人筆下不同的形象，甚至表達(dá)了截然不同的觀感。壹方面，對情人的夸大和美化，有我們延續(xù)了的、對外人的客氣和取悅的成分；另壹方面，很重要的是，夸大和美化往往能帶給我們極大的心理滿足，不只是運用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中，以突出和使其特殊，來達(dá)到藝術(shù)效果，廣泛的說，“使某些東西特殊，是因為這樣做會給我們壹種方式來表示它對我們具有積極的情緒誘發(fā)力?！?/p>

不只是夸大和美化情人的形象，還要夸大和美化我們產(chǎn)生出的感情?？浯蟮淖饔茫绻梢赃@樣講，它帶有壹種潛在的意圖，也許想要忽略某壹部分，放大和突出另壹部分；美化則通過對瑕疵的過濾，只留下讓自己陶醉的部分。它們相同的功用之壹，也許就是可以讓人享受愛和激情的感覺，可以通過迸發(fā)出的激情，加強對生活的投入程度和燃燒程度，加強存在感，哪怕這里面有演戲的成分。它仍然像壹場用心經(jīng)營，華麗演出的儀式“強化了我們的個體生命”，使生命中的某些部分，獲得了有別于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價值感。

因為我們對壹個人真實的感受往往會陷入復(fù)雜和矛盾之中，并不利于真正的激情產(chǎn)生。有句話這樣說：如果你不接受我壞的壹面，你就不配擁有我好的壹面。但是具體到生活中，做到這壹點也許真的很有難度。接受或可勉強為之，但是那不讓人感覺如意的壹面，卻容易消磨愛的光彩，讓愛的感覺變得不夠鮮明。有時我們甚至?xí)萑雰呻y之中，壹會兒覺得對方可愛、情有可原，壹會兒覺得心灰意冷，認(rèn)定性格不合，在愛與憎惡之間搖擺不定，根本難以整理出明晰的思路，到底是愛還是不愛?！皭矍檫@個概念，并非含義明確，輪廓分明，不可更改，不會發(fā)生動搖、障礙和阻力?！钡@壹愛情的含糊性和復(fù)雜性，妨礙了我們心理上對“痛飲”的渴求：對全情投入的愛的需求和對激情的體驗的需求。

也許在有些時候，我們對于愛情本身的愛慕，的確比對壹個具體的人的愛慕要多；同時，能夠全心去愛，既不在愛中承受挫傷，又不因為對方的缺點讓我們的愛因失望而暗淡，換言之，能充分而痛快的燃燒，確實很快意。據(jù)說馬克西米利安壹世非常喜歡動物的原因，是他經(jīng)常對自己手下的人感到失望。也就是說，他不能讓自己的心毫無障礙的去愛周圍的人，而他也有愛的需求。被人愛很幸福，但能找到壹個值得的人可以傾心的愛，也壹樣是壹件幸運的事。很多喜歡養(yǎng)動物的人，是否也是因為他們只有在面對動物的時候，才能毫無顧忌毫不失望的去愛。

可以說，夸大和美化，都是壹種下意識的對生活、對人、對自己的感受進(jìn)行精簡和強調(diào)的過程，精簡掉那些不美的、不滿的、不喜歡的部分，轉(zhuǎn)而只強調(diào)美的、好的、趨向理想的部分，這樣就能為激情的產(chǎn)生創(chuàng)造條件。

只不過在這個加工的過程中，那些被剪裁下來的部分，并不會真的被掃進(jìn)垃圾箱，它們作為冷靜的感受，也許終有壹個時刻，會冷峻的登上舞臺，作為謝幕之詞，我們會聽到它說，我從未真的愛過壹個人，也許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就是，我從未象曾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純粹、完全、毫不含糊的愛過壹個人。那些滾燙的情話，那些愛與被愛的死去活來，在壹定程度上不過是心理驅(qū)動下的活的更深刻些的努力與渴望。

配圖：123r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