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你所心理學(xué)專業(yè)大學(xué)排名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對的

劉瑜

大學(xué)的時候，壹個朋友和男朋友分手，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她問為什么，他說：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對的。

全部理由，聽上去多么殘酷。他不愛她了。他覺得她不夠好。她從來不是壹個合格的女朋友。他有另外壹個她，而且更愛那個她。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雖然我不是當(dāng)事人，聽見這話時，還是跟著心碎。整個世界，目力所及之處，全是理由。桌子不是桌子，是理由。書包不是書包，是理由。天空不是天空，是理由。整個世界團結(jié)壹致，萬眾壹心來對付這壹個人。

我申請出國留學(xué)的時候最想去的那個學(xué)校沒有錄取我，我很困惑：我學(xué)習(xí)多好啊！我研究計劃書寫得多規(guī)范?。∥仪髮W(xué)的心情多么熱切啊！你們憑什么不要我。后來找工作的時候，有壹個面試過的機構(gòu)最后決定錄用了別人，我很生氣，我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嗎？你們的問題我不都對答如流了嗎？為了那場面試我還專門買了150美元的職業(yè)女裝呢！你們?yōu)槭裁床灰遥窟€有壹年春天，我曾經(jīng)千里迢迢地跑到另壹個城市，因為我很想問壹位同學(xué)壹個問題。但最后在3個小時的飛機，2個小時的巴士，1個小時的步行和1個小時的晚餐之后，我決定放棄那個問題。

好吧，我知道，我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對的。

啊，當(dāng)壹個女人懷孕，甜蜜地?fù)崦约旱母共浚趽崦紓€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實：這個肚子里的生命，他會長大，等他長大，會有壹天。有人對他說：不為什么，因為……你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我想象心碎這件事，有點像壹個大陸的塌陷。緩慢，沉重，不知不覺，然而慢慢地，現(xiàn)出越來越大的裂痕。

我想象那種驚恐：壹個人曾被反復(fù)告知自己是未來的主人翁，然后有壹天，不知道哪壹天，突然，他必須開始學(xué)習(xí)接受自己的失敗，必須開始接受某些，很多，那么多，太多，幾乎所有，美好事物與自己的無關(guān)性。他眼睜睜地看著壹塊棒棒糖舉到眼前，然后又晃了過去，他嘴里聚滿了口水，然后她低下了頭去。

我還想起小時候養(yǎng)的那只貓。它多么想吃桌上的飯菜啊，它每天都在桌子底下逡巡。它跳上桌，被打了下去。又跳上桌，又被打了下去。再跳上桌，還是被打了下去。后來，它不跳了。它路過那個桌子，桌子那些誘人的飯菜，眼神茫然地走了過去。

那天和另壹個好友聊天，說起她和前男友的對話，前男友歷數(shù)對她的不滿之處：還在讀書；打扮土氣；不夠酷；太多怨氣……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對的。

不就是個心碎嗎？有人在跳樓，有人在挨餓，有人得癌癥，有人被砍死，還有人不幸生在了伊拉克，那么多心碎的聲音，那么多螞蟻的哈欠。就當(dāng)上帝是壹個小男孩，喜歡沒事就切蚯蚓。沒有什么理由，就是下了壹場雨，屋檐下冒出無數(shù)的蚯蚓，而他手里正好有壹把小刀而已。